传承
五月的微风正好,五月的阳光不燥,是春晖十里的明媚,是挂在所有人脸上的微笑。
那是一个普通的早晨,我到了科室,换好工作服,扎好头发,准备一天的繁忙工作。由于是周末,又恰逢“国际护士节”,所以已经有同事们准备好了食材,准备下午除了值班的人,大家一起去春游,去烧烤。
如同往日一样,交接班之后,大家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起来,我的心里却始终不能放心,因为科室里有个前置胎盘的待产妇。
前置胎盘的凶险就在于它像是一个定时炸弹,或者平稳度过,或者凶险爆发。
和科室里的同事们都沟通了一下,我们决定把她转床到离护士站最近的地方,因为她除了很少的流血,几乎没有其他症状,值班医生询问几次之后,同意转床。
正在做准备的时候,就突然听到有同事大声的喊“快过来快过来,16床!”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16床就像一个触发器一样,按响了大家心里的警报。
在几秒钟之内,所有的医护全都跑了起来,有的往16床方向跑,有的往抢救车方向跑,有的往紧急联络处跑。
大家都知道,快一分钟甚至快一秒钟,对于病人来说,都弥足珍贵。在一分钟之内,静脉通路、心电监护、采血、联络相关科室参与抢救就已经全部到位,平时的应急演练在此刻凸显出来。
我们互相安慰“不要慌”,我们安慰产妇“不要怕”,我们安慰家属“不要急”。手里半刻不停歇,两条静脉通路加压输液,查看出血情况,评估出血量,只听到一句“快,直接送手术室!”,于是大家准备将病人转移到平车上,这时突然听到说“有个胎膜早破的用了平车去做检查,刚刚才走”。
这名待产妇人高马大,又怀着孕,体重至少80kg,听到平车被占用,大家几乎是同一时间冒出了一个近乎荒诞的想法:抬床!
我不知道医院里的病床有多重。
只是知道,在那个时候,我们手臂再细,也拥有着可抗万钧的力量。
从病室到电梯口,只有短短的、不到一百米的路程,平时就算慢慢走,也最多不过一分钟,抬手将怀着孕的同事一把拉开,我看到一群平时里都自称“小公主”的同事们,咬紧牙关,手指发白,硬生生的连床带人全部拖到了电梯口,电梯门刚刚打开,就看到正好平车回来。
因为在床边使不上劲,于是个子高大的医生直接站了上去,几个人同时发力,最终将产妇转移到了平车上。
我还记得,当时我就站在产妇的身边,双手举着几瓶液体加压,有同事握着产妇的手,喘着粗气,语气却仍然温和,她一直不停的说:“不要怕,放松,我们都在。”。
一路到达手术室,手术室已经准备好,各个科室的配合抢救力量已经就位,于是立即手术,终止妊娠……
幸好结局是好的,抢救成功,只是因为无法止血,不得不摘除产妇子宫,将伤害降到了最低。
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很久,我却依然记得很清晰。
清晰的不只是大家努力抢救的过程,更加清晰的,是抢救开始时,那些姑娘们脸上的坚毅,是在抢救过程中,大家对视一眼便可以互相理解的默契,是在去往手术室路上,握着产妇的手没有停止的温柔又坚定的安慰。
还有什么,对了,还有大家手上身上的血迹,和抢救成功之后涌出的热泪。
穿上了这一身白大褂,就注定了要拼命从死神手里抢人。
医院的大楼夜间总是灯火通明,每个人都看过太阳是怎样撕开黑夜,将光芒洒向大地,凌晨四点半洛杉矶的太阳怎样我不知道,但是医院大楼里忙碌的身影我总是见过。
我也曾经生病,皮试有多疼身体有多么不舒服,再回想起来都很模糊,但是在我床边轻轻摸着我额头温度的那只手,我永远都记得。
从医近十年,让我感动的,是所有的医务人员为医学做出的奉献。有一天和朋友聊天,他突然说起羡慕,羡慕家里夫妻俩都是医务人员的,我不解,问他为什么。他回答道,因为如果一方没有接电话,或者接了就一句“在忙”,家里人就不会再反复追问。
我苦笑了回答他,因为我们都知道,忙起来的时候,亲爹亲妈打电话来也不会接。
朋友端起酒杯说,敬你们。
我端起酒杯说,敬医学,敬生命。
明代的裴一中在他的著作《裴子言医•序》中说:“学不贯今古,识不通天人,才不近仙,心不近佛者,宁耕田织布取衣食耳,断不可作医以误世!”。
佛者,慈爱为怀,普济众生,仙者,才智出众,技艺超群。
大概是因为白大褂有什么魔力,让我们这些普通人,不畏惧鲜血,不畏惧伤口,不畏惧危险,在需要我们的地方,闪闪发光。
最让我想为之赞叹的,是医者的仁心。
但愿世间人无病,何妨架上药生尘。
其实我们面对疾病的时候,那些无畏的勇气,那些坚定的信念,同岐黄之术和医者仁心一起,至此已经传承了几千年。消除病痛,安慰患者,是我们早就与祖辈的医者定下的“约定”。
既一约既定,则万山无阻。
然白驹过隙,仍未来可期。